『還好…還好…』
師父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，
笑瞇瞇的對我說著。
但這時的我，其實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
『師父阿！不要再開玩笑了，
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左腳第四及第五腳趾已經壞死，可能要截肢啦！』
師父繼續咬著那“陳年泛黃”的圍巾一角，
手裡拿著一張不明來歷的佛像照片，
不斷笑瞇瞇地說：『還好…還好…』
正所謂『皇帝不急，急死太監』，
縱使我再怎麼替師父著急，
面對如此難以溝通的師父，
我還真是莫可奈何！
這是“還好”先生的由來，
也是這一切荒謬對話的初章。
“還好”先生是某座寺廟的住持，
一天，不知道是心血來潮或是神靈感應，
搬了一塊幾十斤重的大石頭，
卻一時手軟讓石頭砸向自己左腳，
『哎～呦～！』師傅大叫，
周圍信眾焦急簇擁而視師父病況，
但不知是“還好”先生礙於面子，或真是神明護體？
師父堅持不就醫，隨手塗個草藥，
竟然也就一跛一跛地拖過一星期。
然而，可憐的“還好”先生腳趾頭們，
腫脹變形到像一根根香腸，
也因為得不到妥善處理，加上續發性傷口感染，
第四及第五腳趾已經開始發黑發臭。
信徒們見師父病況未有起色，
好說歹說地勸師父前來醫院就診。
『還真是“拿石頭砸自己的腳”？！』
我無奈地暗自在心裡發個牢騷，
看著這兩隻發紺的腳指頭，
忽然聯想起幾天前看棒球轉播中播報員的一句話:
『這兩隻腳指頭，像變了心的女友，回不來了…』
如此狀態能忍受一星期，
若非師父忍耐力驚人，就真的是不可思議的神蹟…
接下來的對話，就如同一開始所述，
面對著截肢的風險，
對師父而言，一切都“還好”，
但對我而言，卻什麼都不好！
“還好”先生總是一副“什麼都好”的態度，
那些焦急的信徒們不時在一旁加油添醋地插著話，
我卻是納悶著師傅是否能了解我的風險解釋，
更擔心師父夠不夠清楚到能簽署手術同意書！
先住院吧！
要怎麼解釋，等住了院再說！
約莫數小時後，
辛苦的病房護理師們雞同鴨講地安頓好“還好”先生，
打發了師父周遭那些唯唯諾諾的信徒們，
也替我們醫師和師父間製造了完美的獨處空間。
『師父，你知道你的左腳第四及第五趾已經壞死，需要截肢嗎？』
林醫師嚴正地說著。
突然間，或許是因為沒有周圍的信徒簇擁，
“還好”先生像是卸掉包袱般一反輕浮，
緊張不安地問著：『有那麼嚴重嗎？』
『就是那麼嚴重！你拖著病況不就醫，又亂塗藥膏，
現在你的腳指頭已經病入膏肓，截肢是不得已的方式。』
“還好”先生皺皺眉，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說：
『好吧！你估個價吧！』
“估個價？”
我強忍著笑意，卻又納悶地想著：
“天啊！本來以為難得正常的“還好”先生，
怎麼又突然像火星人般，說著我無法理解的語言啊？“
林醫師像是沒聽到師父的搞笑的回答，一本正經地說：
『如果你同意，我們就安排今天幫你動手術。』
“還好”先生無奈地點點頭，
卻又突然拋出一句我實在無法理解的問題？
『那我的五臟六腑如何？』
『什麼五臟六腑？』林醫師好奇地問著。
“還好”先生露出不可思議表情解釋道：
『你當醫生的難道不知道嗎？
腳上有個“湧泉穴”，它可以對應到身體五臟六腑，
你們不是有照過我左腳的X光嗎？
那你們替我看看其他器官如何？』
雖然表面上我強裝鎮定，
可是我卻忍不住地在心想大聲吶喊：
“這什麼鬼！這什麼問題！”
或許是我資質駑鈍，我完全無法理解師傅的思考邏輯。
所幸，高明地林醫師不厭其煩地回答了這不知所云的問題。
『師父，我的功力不夠，看不出來你的五臟六腑，
但我知道的是，如果你再不處理你發黑的腳趾，
很快可能就要去拜訪閻王地府…』
不得不佩服林醫師的耐心，
當然也顯出我修養之不足，
讓我不得不感嘆現在的病人還真是無奇不有，
也提醒自己必須更具耐心地對待每一位病人。
而令人高興的是師父在接受手術後，
感染得到適當的控制，
雖然術後仍不時聽到師父瘋癲地說著『還好…還好…』，
但對我而言，卻不再是那樣“不好”，
至少，“還好”先生好像已經接受了找不到左腳“湧泉穴”的日子，對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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